夏月蝉感觉丈夫对女儿,“表情不一样”,走在路上看着别人的儿子表情也不一样。她难以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只是说,“你看到就懂了,女人都会懂的”。
有些时候,她觉得“受不住了”,看见隆起的腹部“就发抖”,“每一次生孩子,都是死一次”。但是很快又坚定下来,“我要尽力,为了老公”。
王忠魁和夏月蝉从未领过结婚证。“一起出去打工,就算在一起了。”王忠魁体谅妻子,早晨出门前常帮着把堆积的女儿衣服洗了,也很少和妻子吵架。让两人都印象深刻的一次争吵是在来厦门的第一年,夏月蝉想工作,王忠魁不同意——“我养你!你为什么要工作?”
在这个贵州汉子心中,男人养家,女人顾家,是天经地义的分工和义务。
“自从结了婚,我觉得自己像鸟儿被关在了笼子里。” 夏月蝉感叹,“再要自由自在,只能在梦里,或者我死了。”
出租屋越塞越满。常有好心人上门送些旧衣物,有时会多劝几句“生男生女都一样,我有个孙子还想要个孙女呢”。和王忠魁同来厦门的同乡郑传娇多年无子,收养了一个女儿。
但郑传娇仍觉得,“不管哪里,有个男孩都是光荣的。”
为了这份“光荣”,生孩子成了夏月蝉唯一的事业。这次生老八实在太凶险,不得已去了医院。医生建议剖腹产。需要多交2万元,她咬牙忍住坚持顺产。
“我真的尽力了,非常非常尽力了。”月子里虚弱,她困在床上,拿手挡住眼睛。
夏月蝉没有什么朋友,她每天都在凌晨醒来,烧水、做饭、给小的喂奶,催大的上学。白天,她挺着大肚子,招呼一群孩子,出门捡垃圾。等孩子都睡下,她需要换洗收拾。
东西越收拾越多,视线所及全是杂物。拳头大的女孩鞋子像果实一样挂在铁衣架上,一串七八双,深深浅浅的粉色。高架床底藏着一根细竹棍。气不过的时候,她用来管教女儿,打完心疼后悔,她又抱着女儿哭,鞋子串就随着床架晃动。
捡垃圾的工作是与王忠魁多次交锋后争取来的。王忠魁不希望妻子辛苦,也觉得丢脸。夏月蝉则希望能多少补贴点儿家用:2个大塑料瓶1毛钱,15根铁棍则能卖1元钱。杂物堆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半个家门。
这不是夏月蝉想象的生活。来厦门前她坐了三天的绿皮车,本以为会抵达一个广大的世界,“生活会越来越好”。
在贵州山里的时候,家里的亲戚叫她“敢子”,是个大大咧咧甚至有点野蛮的女孩子。男人会的她都会:上树摘果子,下河撑船,搬起大石头捕捉藏匿其下的游鱼。她喜欢水,眼力好,能看清水流的暗涌和转弯,长篙一戳,划出老远。
那时候她的家乡穷极了。只有过年才杀一头猪,挂起来,吃一年。招待客人的时候,割一寸左右的肉炒菜。有一次为了一盘四季豆谁吃得多,她和最小的弟弟吵架。她先拿起镰刀,弟弟一急拿斧头削了她胳膊,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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