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香港也大不同。坐在咖啡厅里聊天时,陈慎芝说,自己不太记不得以前的事,每天太忙,3个手机两个钟头不响就怀疑它们坏掉,在屋里坐不到两个钟头就起身来回踱步,朋友买不到周杰伦、郑秀文演唱会的票也要找他帮忙。可一旦走上街头,他就会指着各种建筑,在空中比比划划,描述它们的前世,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尖沙咀 Tsim Sha Tsui
陈慎芝递上的名片里,有商会副会长、酒店董事、建筑公司董事、戒毒中心顾问等众多头衔,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在印刷体罗列的头衔之上,用圆珠笔手写的一行“茂名市电白区政协委员”。
这间位于尖沙咀的餐厅的老板是他的朋友。他乐于向我们展示各行各业的朋友,也不介意别人搬用他的名字震场:“名字就是拿来用的,只要不是用来骗人、吓人的就行了。”
第一次见面,他介绍给我们认识的他的朋友是专门在尖沙咀卖名牌的隐形富豪黄博士、浸会大学电影学院副院长兼首席讲师文树森、导演刘国昌、演员小弟李兆基以及他的干女儿,一位短发、高大、会开赛车的既强悍又漂亮的43岁女商人。
港澳某大学的校长是来向黄博士“化缘”的,他躲在桌子的一角,不好意思跟我们打招呼。后来就拉着黄博士坐到一边私聊。
文院长跟陈慎芝一见面,就用粤语叫他“拆弹专家”,缘自香港某杂志此前的访问《茅趸华:我係拆弹专家》。“拆弹”意为调解黑道社团之间的矛盾。
陈慎芝因为这个标题而责怪该杂志失实,辩称“专家”不是自封,又专门发了百十来条短信给黑白两道的朋友解释,称“谦卑世界自然大,自大世界自然小”。
“现在在江湖,他们叫我八达通(香港的交通一卡通,亦可在便利店等多处商家通用消费)、江湖肥皂、润滑剂。是他们称呼我,而不是我叫自己‘八达通’,这个很重要。”起初听说自己被称为“肥皂”,陈慎芝还很纳闷:肥皂不是让人滑倒的吗?后来才明白,人家是说他能起到润滑之效。
刘导演是因为拍纪录片而与陈慎芝相识,那时陈正在从事福音戒毒工作,刘导如果需要关于毒品或社团的资料,都通过陈来找。当然,陈还可以“提供一种方便”——拍戏时如果遇到黑社会收保护费,他就去谈判,为他们在组里提供一个工作,相当于有偿看场,兼做保安维持秩序,如此一来,拍摄期间可保证无人砸场。刘导这次希望阿华能介绍些澳门搞外围马(私彩)的人给他做采访。
李兆基小陈慎芝一岁。衰老拽着整个脸庞的皮肤向下使劲儿,走路都缓慢;头发稀疏,烫成细密的小卷,染上红色;眉梢向上飞着,因为长得太茂盛,他老忍不住去揪。他穿着西瓜红色的衬衫、淡色西裤,背着手走路,陈慎芝偷笑着在背后指指点点:“一看就是六七十年代的古惑仔!”
“我去演出,他们还是跟我谈《古惑仔》,我说我现在不是古惑仔,是一个古惑的老头,很老的老头。”阿基外号高飞,与阿华相识50年。40年前混黑道时,茅趸华只肯让阿基开车,理由一是他长得太丑,做坏事太容易被认出;二是他不敢拿砍刀,只固执地用拳头。37年前,阿基因吸毒藏毒被捕,阿华给法官写求情信,请求将阿基判到自己所在的戒毒所戒毒。几年后阿基戒毒成功,但生计无着落,阿华又介绍他进入TVB的剧组。
阿基长相凶恶而心地善良,被称为“可爱的恶人”。他在大陆大大小小的城市乡镇“登台”,当地的警察和古惑仔都去捧场。一些老板也喜欢他,带他去看存放钱的房间。
“他带我到一个房间把房门打开,那些钱就像一张睡觉的床一样,铺在那里,房间里没有什么,就是钱。”
那些不显山露水的内地富豪不动声色地向这位小明星炫耀:“基哥,你们香港人也很有钱,但我想让他们马上拿1000万出来,也没几个人能拿出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如果让我们拿1000万,起码有十多个能马上拿出来。”
演艺生涯拓宽了李兆基的眼界,但生活还是辛苦。
“你当一个守规矩的人,就是要工作。你不是当古惑仔,可以找一些很容易找的钱。”两种不同的生活,其实也是两种辛苦。正常的工作要一大早起来,赶飞机、赶火车,为奔波所苦。当古惑仔呢,“有些人你也不想打他,但是他也不放过你,这个事情太辛苦。”
“他也不能做坏人,个个都知道他是谁。”陈慎芝嘻嘻哈哈地打趣他。
“反对票!”李兆基应和道。
两人站在一块儿,李兆基高大凶悍,以至于总被错认成老大。有一次在慈云山,警察盘查李兆基带着手下去哪里。李说,这不是我的手下,这是我老大茅趸华。这一句让警察终将茅趸华的大名与其人对号。陈慎芝气得直骂:“你不出声会死啊!”
那个时候不查身份证,陈慎芝手上也还没有因砍伤而留疤,警察多次抓住他,他都佯装无辜,“告密”说茅趸华刚刚逃跑了。
“我又能打,又能说。还有一样最重要,跑得快。”茅趸华名副其实。在夜总会看到人家比他的金链子招摇,他气不顺就动手打。在餐厅看人不顺眼就敲一个玻璃瓶,拿纸袋包住,还叫人家站着别动,人家问为什么,他冷酷又傲慢,说:免得我捅错地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这么暴力。我很喜欢打架。我很喜欢打拳头架,自由搏击。他们个个都知道不要惹我,我很麻烦。我不是打得好,而是喜欢打,跟你打几年都行。一见面就打。”提到跟打架有关的往事,他也会摇头,说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像患了精神疾病一样热爱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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